内容简介

《清华园日记(全本校注版)》是85年前季羡林在清华大学上学时所记日记。该版本由校注者叶新教授对照日记原稿重新核校,完成注释485条,索引人物224位,整理出季羡林大学四年成绩单、同系同级同学名录、大学期间创作和翻译的文章清单。同时该书还辑录季羡林在此期间创作发表的散文,编选清华园师友回忆文字。

作者简介

1、季羡林:1911—2009,字希逋,又字齐奘,山东临清人,著名的东方学家、文学家、翻译家、教育家等。1930年考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专修德文。1935年秋入德国哥廷根大学主修印度学。1946年回国受聘为北京大学教授,主持创办东方语言文学系。1956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1978年后曾任北京大学副校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南亚研究所所长等职。李克强总理在《师风散记》里这样写季羡林,“他的所做所为,实质上是在诠释着‘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的含义。”温家宝总理在2006年8月6日看望季羡林为季羡林庆祝生日时说:“您一生坎坷,敢说真话,直抒己见,这是值得人们学习的。”

2、叶新:安徽歙县人。北京印刷学院新闻出版学院教授,中国传媒大学编辑出版学博士。季羡林读书会著名推广人,多年来钟情于“季学”研究,发表有《季羡林的同班同学》《季羡林大学时代的创作生活》《从的几处错误谈起》《青年季羡林清华购书记》《季羡林本科论文毕业考证》《季羡林的荷尔德林早期译介研究》《回忆我和季羡林先生有限的几次交往》等。

目录

校注说明

《清华园日记》出版缘起

1930—1932年回顾

1932年

八月

九月

十月

十一月

十二月

1933年

一月

二月

三月

四月

五月

六月

七月

八月

九月

十月

十一月

十二月

1934年

一月

二月

三月

四月

五月

六月

七月

八月

国立清华大学学生毕业成绩审查表

清华大学外国语文学系第六级(1934年)毕业生一览表

季羡林大学期间创作和发表的文章

枸杞树

《夜会》(书评)

黄昏

兔子

回忆

寂寞

母与子

夜来香开花的时候

季羡林清华园及师友回忆

清华校风

清华图书馆

我的旁听课

我和外国文学

我和外国语言

外国教授

西洋文学系的教授

陈寅恪先生

吴雨僧先生

朱光潜先生

叶公超先生

郑西谛先生

沈从文先生

怀念乔木

追忆李长之

悼组缃

精彩书摘

这本日记是季羡林先生写于在清华大学三、四年级学习期间,起于1932年8月22日,止于1934年8月11日,基本做到了每天写日记,总计三册。

季老曾在初版“后记”中说“决定不删,一仍其旧”。因此,校注者严格遵守季老当初确立的这个“基本原则”,对手稿文字未作任何改动,笔误也保留原文。

为便于当代读者阅读,此次校注做了以下三方面的处理:

一、增加必要的文字修饰

(一)对外文单词用“[]”加上其中文意思,如:Prejudice[偏见](参见1932年8月24日日记);

(二)对明显的讹误之处在“〔〕”中加以改正,如:难到〔道〕(参见1932年8月26日日记);

(三)对文中明显缺字漏字之处用“〈〉”加字,如:也〈不〉过像做买卖似的(参见1932年8月23日日记);

(四)衍字则作“□”,如:终于把手指□了一下(参见1933年3月24日日记)。

二、按现行标点符号用法加以改正

季老在记日记时,采用的是旧式标点符号,而且有些是句号还是逗号,难以识别,书刊、文章名称也没有书名号,或者用上了引号,等等。对此,笔者都根据现在通行的标点符号用法加以改正。

三、加上必要的注释

季老的这本日记是在80多年前所写,今天的读者对当时的人名、地名、书刊名、机构名等较为陌生,为便于读者理解日记原文起见,每页加了必要的脚注。

看女篮者实看大腿

十二月一日(1932.12.1)

过午看同志成中学赛足球和女子篮球。所谓看女子篮球者,实在就是去看大腿。说真的,不然的话,谁还去看呢?

二十一日(1932.12.21)

过午德文,颇形疏散。看清华对附中女子篮球赛。说实话,看女人打篮球,其实不是去看篮〈球〉,是在看大腿。附中女同学大腿倍儿黑。只看半场而返。

二日(1933.12.2)

过午看女子篮球赛,不是去看想〔打〕篮球,我想,只是去看大腿。因为说到篮球,实在打得不好。

《枸杞树》发表记

八日

过午终于把《枸杞树》写完了。我并没再看一遍。对这篇文章,我有着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我觉得还不坏,另一方面,因为写来太容易,我对它总不敢很相〈信〉。给长之看。我求他指示迷津,问他这样写下去是不是行?他说这篇还不坏,这样写下去就行。

二十六日

早晨仍然作那些无聊的report[报告]。

过午开头写《忆母亲》。颇喜欢这篇,不知写出的结果如何?

看了沈从文给长之的信。长之把我的《枸杞树》寄给沈。他信上说接到了。我仿佛有一个预感,觉得这篇文章不会登,不知什么原因。心里颇痛苦。

二十七日

今天《枸杞树》居然登了出来。不但没有不登,而且还登得极快。这真是想不到的事。而且居然还有几个人说这篇写的不坏,这更是想不到的事——我真有点飘飘然了。

今天早上非常懊丧。我自己想:倘若这篇文章不登(其实是不关紧要的事),我大概以后写文章也不会起劲,也许干脆就不再写。前几天,长之告诉我,沈从文很想认识我,我怎好去见他呢?

——居然登了出来,万事皆了。

枸杞树

在不经意的时候,一转眼便会有一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影子飘过。这使我困惑。最先是去追忆:什么地方我曾见过这样一棵苍老的枸杞树呢?是在某处的山里么?是在另一个地方的一个花园里么?但是,都不像。最后,我想到才能到北平时住的那个公寓;于是我想到这棵苍老的枸杞树。

我现在还能很清晰地温习一些事情:我记得初次到北平时,在前门下了火车以后,这古老都市的影子,便像一个秤锤,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迷惘地上了一辆洋车,跟着木屋似的电车向北跑。远处是红的墙,黄的瓦。我是初次看到电车的;我想,“电”不是很危险的吗?后面电车上的脚铃响了;我坐的洋车仍然在前面悠然地跑着。我感到焦急,同时,我的眼仍然“如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我仍然看到,红的墙,黄的瓦,终于,在焦急,又因为初踏入一个新的境地而生的迷惘的心情下,折过了不知多少满填着黑土的小胡同以后,我被拖到西城的某一个公寓里去了。我仍然非常迷惘而有点近于慌张,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给一层轻烟笼罩起来似的,我看不清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我甚至也没看清我住的小屋,黑夜跟着来了,我便糊里糊涂地睡下去,做了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梦。

虽然做了梦;但是却没能睡很熟,刚看到窗上有点儿发白,我就起来了。因为心比较安定了一点,我才开始看得清楚:我住的是北屋,屋前的小院里,有不算小的一缸荷花,四周错落地摆了几盆杂花。我记得很清楚:这些花里面有一棵仙人头,几天后,还开了很大的一朵白花,但是最惹我注意的,却是靠墙长着的一棵枸杞树,已经长得高过了屋檐,枝干苍老钩曲像千年的古松,树皮皱着,色是黝黑的,有几处已经开了裂,幼年在故乡里的时候,常听人说,枸杞是长得非常慢的,很难成为一棵树,现在居然有这样一棵虬干的老枸杞站在我面前,真像梦;梦又掣开了轻渺的网,我这是站在公寓里么?于是;我问公寓的主人,这枸杞有多大年龄了,他也渺茫:他初次来这里开公寓时,这树就是现在这样,三十年来,没有多少变动。这更使我惊奇,我用惊奇的太息的眼光注视着这苍老的枝干,在沉默又注视着接连着树顶的蓝蓝的长天。

就这样,我每天看书乏了,就总到这树底下徘徊。在细弱的枝条上,蜘蛛结着网,间或有一片树叶儿或苍蝇蚊子之流的尸体粘在上面。在有太阳或灯火照上去的时候,这小小的网也会反射出细弱的清光来。倘若再走近一点,你又可以看到有许多叶上都爬着长长的绿色的虫子。在爬过的叶上留了半圆缺口。就在这有着缺口的叶片上,你可以看到各样的斑驳陆离的彩痕。对了这彩痕,你可以随便想到什么东西:想到地图,想到水彩画,想到被雨水冲过的墙上的残痕,再玄妙一点,想到宇宙,想到有着各种彩色的迷离的梦影。这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在这小的叶片上呈现给你。当你想到地图的时候,你可以任意指定一个小的黑点,算作你的故乡。再大一点的黑点,算作你曾游过的湖或山,你不是也可以在你心的深处浮起点温热的感觉么?这苍老的枸杞树就是我的宇宙。不,这叶片就是我的全宇宙。我替它把长长的绿色的虫子拿下来,摔在地上。对了它,我描画给自己种种涂着彩色的幻象,我把我的童稚的幻想,拴在这苍老的枝干上。

在雨天,牛乳色的轻雾给每件东西涂上一层淡影。这苍黑的枝干更显得黑了。雨住了的时候,有一两个蜗牛在上面悠然地爬着,散步似的从容,蜘蛛网上残留的雨滴,静静地发着光。一条虹从北屋的脊上伸展出去,像拱桥不知伸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枸杞的顶尖就正顶着这桥的中心。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阴影,渐渐地爬过了西墙。墙隅的蜘蛛网,树叶浓密的地方仿佛把这阴影捉住了一把似地,渐渐地黑起来。只剩了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这苍老的枸杞树的圆圆的顶上,淡红的一片,熠耀着,俨然如来佛头顶上金色的圆光。

以后,黄昏来了,一切角隅皆为黄昏占领了。我同几个朋友出去到西单一带去散步。穿过了花市,晚香玉在薄暗里发着幽香。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曾读过一句诗:“黄昏里充满了木犀花的香。”我觉得很美丽。虽然我从来没有闻到过木犀花的香;虽然我明知道现在我闻到的是晚香玉的香。但是我总觉得我到了那种飘渺的诗意的境界似的。在淡黄色的灯光下,我们摸索着转近了幽黑的小胡同,走回了公寓。这苍老的枸杞树只剩了一团凄迷的影子,靠了北墙站着。

跟着来的是个长长的夜。我坐在窗前读着预备考试的功课。大头尖尾的绿色小虫,在糊了白纸的玻璃窗外有所寻觅似的撞击着。不一会,一个从缝里挤进来了,接着又一个,又一个。成群地围着灯飞。当我听到卖“玉面饽饽”戛长的永远带点儿寒冷的声音,从远处的小巷里越了墙飘了过来的时候,我便捻熄了灯,睡下去。于是又开始了同蚊子和臭虫的争斗。在静静的长夜里,忽然醒了,残梦仍然压在我心头,倘若我听到又有悉索的声音在这棵苍老的枸杞树周围,我便知道外面又落了雨。我注视着这神秘的黑暗,我描画给自己:这枸杞树的苍黑的枝干该更黑了罢;那匹蜗牛有所趋避该匆匆地在向隐僻处爬去罢;小小的圆的蜘蛛网,该又捉住雨滴了罢,这雨滴在黑夜里能不能静静地发着光呢?我作着天真的童话般的梦。我梦到了这棵苍老的枸杞树。——这枸杞树也做梦么?第二天早起来,外面真的还在下着雨。空气里充满了清新的沁人心脾的清香。荷叶上顶着珠子似的雨滴,蜘蛛网上也顶着,静静发着光。

在如火如荼的盛夏转入初秋的澹远里去的时候,我这种诗意的又充满了稚气的生活,终于也不能继续下去。我离开这公寓,离开这苍老的枸杞树,移到清华园里来。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四年了。这园子素来是以水木著名的。春天里,满园里怒放着红的花,远处看,红红的一片火焰。夏天里,垂柳拂着地,浓翠扑上人的眉头。红霞般爬山虎给冷清的深秋涂上一层凄艳的色彩。冬天里,白雪又把这园子安排成为一个银的世界。在这四季,又都有西山的一层轻渺的紫气,给这园子添了不少的光辉。这一切颜色;红的,翠的,白的,紫色,混合地涂上了我的心,在我心里幻成一副绚烂的彩画。我做着红色的,翠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各样颜色的梦。论理说起来,我在西城的公寓做的童话般的梦,早该被挤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我自己也不了解,在不经意的时候,总有一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影子飘过。飘过了春天的火焰似的红的花;飘过了夏天的垂柳的浓翠;飘过了红霞似的爬山虎,一直到现在,是冬天,白雪正把这园子装成银的世界。混合了氤氲的西山的紫气,静定在我的心头。在一个浮动的幻影里,我仿佛看到:有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这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圆圆的顶上,淡红的一片,熠耀着,像如来佛头顶上的金光。

一九三三,十二,八,雪之下午

(原载于《大公报·文艺副刊》第28、29期)


其他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