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

  

☆一套《罗念生全集》,一座奥林匹斯山。

☆全面完整:《罗念生全集》增订典藏纪念版,凡十卷,凡5200页,全新整理修订。

☆版本可信:多位资深学者耗时十余载,精心编订,搜求齐备,校勘精当,体例严明,反映出一代翻译大师的贡献原貌。

☆经典耐读:罗念生先生译文典雅质朴,注文详尽,选目精当,凡古希腊文、拉丁文、英文、德文译出者均为世界文学经典,极具文学研究价值。

内容简介

  

  《从芙蓉城到希腊》收录的是罗念生先生已刊或未刊的散文、诗歌以及书信等。其中《芙蓉城》曾于1943年由西南图书供应社印行,《希腊漫话》曾于1943年由中国文化服务分社印行,1988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再版,《龙涎》则曾于1936年由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刊行,是罗先生早年创作的诗歌集。

  罗先生与诗人朱湘情谊甚笃,朱湘的突然离世成为他永远的遗憾。罗先生曾撰写过多篇文章,推崇朱湘的文学造诣,怀念这位富有才情的莫逆之交。1985年,罗先生与罗皑岚、柳无忌一起合著《二罗一柳忆朱湘》,寄托思念之情。本卷予以收入,并搜集了罗先生早年纪念朱湘的文字,合编为“关于朱湘”。

  此外,本卷还收集了罗先生未曾结集的诗歌、杂文多篇。

  最后,本卷收入了罗先生的书信157通,新增写给孙大雨、彭燕郊、卢剑波、杨德豫、田仲济、王焕生、孙琴安等多位学者的书信。罗老治学之严谨,为人之热忱跃然纸上,感人至深。

作者简介

  罗念生(1904.7.12—1990.4.10),我国享有世界声誉的古希腊文学学者、翻译家,从事古希腊文学与文字翻译长达六十载,翻译出版的译文和专著达五十余种,四百余万字,成就斐然。他译出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与王焕生合译),古希腊三大悲剧家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作品、阿里斯托芬的喜剧作品,以及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修辞学》、《伊索寓言》等多部古希腊经典著作,并著有《论古希腊戏剧》《古希腊罗马文学作品选》等多部作品,对古希腊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奖掖罗念生先生对于希腊文化在中国的传播所做出的卓越贡献,1987年12月希腊zui高文化机关雅典科学院授予其“zui高文学艺术奖”(国际上仅4人获此奖)。1988年11月希腊帕恩特奥斯政治和科技大学授予其“荣誉博士”称号(国际上仅5人获此殊荣)。

目录

目次

芙蓉城

希腊漫话

龙 涎

关于朱湘

散 篇

书 信

精彩书摘

  芙蓉城

  燕京城像一个武士,虽是极尽雄壮与尊严,但不免有几分粗鲁与呆板;芙蓉城像一个文人,说不尽的温文,数不完的雅趣。芙蓉城的地基相传是西王母大发慈悲,用香灰在水面炼成的:城中从来不敲五更,因为敲了便会沉没;不信,掘地三尺便可见水,好像历城一样,到处都是水源。这城在一个高原的盆地中央,四周环绕着“蓊郁千山峰”。西望灌县的雪岭犹如在瑞士望阿尔卑斯山的雪影一般光洁。春天来时,山上的积雪融化了,洪水暴发,流过一个极大的灌口;那儿筑着一道长堤,防范这水泛滥。这堤比黄河的堤防还更坚实,还更紧要,特派一员县令治理;倘若疏心一点,那座城池顷刻就会变作汪洋。口内的水力比起奈阿加拉瀑布的还要强:磨成水电,全省可以不烧柴炭。从这灌口分出几十支河流,网状般会萃在岷沱二江,芙蓉城就在这群水的中央。谷雨时节,堤边开放一道水门,让清亮的雪水流下盆地给农家灌溉。这些农田多是方方块块的,有古井田的遗风,也就像我们顶新派诗人底“整齐主义”一样美。这儿的土壤很肥沃,一年计有三次收获;今天割了麦,明天便插秧,眼前黄金变成翡翠。这儿也许冷,但冷得不让结冰;也许吹风,但不准沙石飞扬;也许有尘埃,但不致污秽你的美容;这儿云多,云多是这儿的光彩:“锦屏云起易成霞”,所以南边的邻省叫做“云南”。

  “蜀先人肇自人皇”,在很古时代,就有人想到西方的“古天府”;但那时无路可通,“秦开蜀道置金牛”,才辟了一条“金牛道”。后来发见了西方有灵气,“大耳儿”据了芙蓉城南面称尊:至今少城内还遗存一座金銮宝殿,恍惚京师的太和殿一般庄严华丽。不久,又有一位风流皇帝在马嵬驿抛了爱妃,逃到“天回镇”:他望见那儿有一团异氛,忙命太子返旗兴师;自己却跑到芙蓉城乐享天年。如今改朝换代,还有人觉得那山川险峻,可攻可守:所以我们的国父戎机不顺时,想进去闭关休养;那位长胜将军“匹马单刀白帝城”,也逗留在那边疆上,一心想进驻蓉城。

  芙蓉城对穿九里半,周绕四十里。从孟旭开端,城上遍植芙蓉,硕美鲜丽,“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华”。中央有少城,也有一座煤山。西南角石牛寺旁有块“支机石”,高与人齐,略带青紫,相传是织女的布机堕下人间;还有一块尖锐的“天涯石”,生在宝光寺,象征远行人的壮志。城中古迹要数文翁兴学的“石室”,君平算命的卜肆,杨雄的“子云亭”和他钞太玄经的洗墨池。

  西郊外可寻访相如的古琴台,在市桥西岸,也就是文君当炉涤器的地方。北门外可望凤凰山,满生着青蔚的梧桐。山旁有驷马桥,相如当日豪语道:“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此桥。”附近有昭觉寺,寺大僧多,古柏苍翠。明代的“和尚天子”曾在那儿选高僧辅佐诸王,可知名器的隆重了。

  东关外有望江楼,不亚于黄鹤楼那样举目空旷:前人有半边对子,缺少下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旁边有一口古井,每个名士,每个游人都要取点井水来品尝:因为多才多色的薛涛的香魂潜没在井中,所以这水就名贵了。江上顶好耍是端午的龙舟竞渡:名士,美人,观客,重重叠叠聚在江边;耳听火炮一响,龙舟鸣金击鼓奔向彩舫;忽然一只酒醉的水鸭从舫上飞下,群龙怎样奋勇也擒不住它。江水流到峨眉山麓,转变黑了,特产一种美味的墨鱼,相传是东坡洗砚台染黑了的。

  南郊不远就到武侯祠。祠前有几抱大的古柏,传说是孔明亲手植的,恍惚像孔林的枯桧。这老柏有些灵怪,不逢盛世,不发青枝。祠内竹林修茂,气象森威;先帝的衣冠坟像一个山头,横斜着楠木几口。正殿上有付扁联:“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殿旁古式的草亭里存放着空城计弹用的古弦琴,亭周题满了名句,还记得几字:“问先生所弹何调,居然退却十万雄兵?”想司马氏见了,当如何懊恼。到如今依然祭祀隆重,时有过客瞻拜;庙宇重修,正梁是千里外运来的一根“乌木”。

  南门口有一道长拱的石桥,很像颐和园的十七洞桥。“万里桥西一草堂”,逆流西上,行过芦花小径,直通“草堂寺”。寺门很古雅,两旁题着“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你见了也必心中荣幸,充满了无边的诗意。石砌上的苔痕,垣墙外的野草,虬干的古梅,清幽的竹径,都是杜公当年的诗料。堂前有一方很深的池塘,塘内养着许多鱼鳖,有的白鲤已长到“丈大丈长”。如果你抛下一块面饼,那些鱼会成团起来吞食,嘴皮伸到水面有茶碗样大,吞起东西来“通通”地响。一个暮春晚上,杜公在池畔吟诗未成,忽觉青蛙叫得烦腻,他用朱笔在蛙的头上点了一点,封它到十里外去唤“哥哥”:所以如今草堂寺的青蛙头上有一点红痣。逢到四月十九“浣花节”,你可邀约良朋,泛舟到草堂,摆一台“浣花宴”,醉酒赋诗,极尽雅人雅事。

  出寺不远就到百花潭,又叫浣花溪:水涯竹木丛生,天然幽韵;这溪水用来濯锦,格外鲜明,薛涛曾取这水制造十色笺。“百花潭水即沧浪”,后人因爱慕这名句,在溪边的柏林里年年春天举办“花朝会”。全省的花卉宝器都送到那儿赛会,远近的人都爱到那儿观赏。城内的戏园,茶社,酒肆,商场,和音乐,武艺,球戏等娱乐都移到花会去。见天有成千成万的游客观花玩景:会场内笑声与管弦合奏,美色与名花争艳。妇女们更有别样的心事,进青羊宫道院去摸弄青羊,许下求嗣的心愿。你高兴可以到处游玩,有何首乌,有灵芝草,江安的竹器,精巧玲珑,峨山的“眉尖”,清甜适口。倦了,你踏进酒家酌饮几杯,别忘了当炉的美人。醉后,你醺醺地在十里花圃中息芳香,看美色,这艳福几生修到!

  芙蓉,你的自然美妙,你的文艺精英,我还不曾描出万一。愿你永葆天真,永葆古趣,多发几片绿叶,多开几朵鲜花;别给楼高车快的文明将你污秽了,芙蓉!

  自跋:我有几次乘驴到西山踏雪,那位驴夫从戎游过四川,他频频向我赞叹蜀中风景:“喝,那才是真山真水啦!……呵唷唷!……先生,北京简直不成,……你瞧,那雪里的西山还不是那笨头笨脑的,一点儿也不秀气。……呵唷唷!……我这辈子再也别想进川了。……喝,那才是真山真水啦!……”这是驴夫随心吐出的诗话,我因想起蜀中的风物值得记述。昨晚梦归故乡,见几对鹭鸶在妩媚的江边觅食,心中莫名的高兴,起来便写就这文。

  打 猎

  刚才在校园内瞧见几只小兔,我正想去捕捉,身后转出一条老兔,我便乓乓乓放了三声口枪,惊得那老兔飞跑,还用尾下的白旄招引小兔,我追逐了一程,已不辨兔的去向,坐在草地上想念我的祖父:要是他在这儿,准请那野物去见灶王菩萨。这下面是他打猎的“龙门阵”:

  说起我的公公,我先要祝福他。今年“古稀”进三了,不知还爱打枪么?记得有一年秋天,收获完毕后,他约了些亲友来围猎,有刘老师,余表叔,成哥哥和打靶极稳的刘四,我的娘顶厌恶打枪,她以为那样的伤生是不合天良的,时常诫我不可跟去,怕惹出什么意外,因此我每回跟去时,娘在家一刻也不放心,甚至还请土地菩萨来看管我。这回临睡时,娘再三叮咛,千万跟去不得。但睡到曙色初明,耳听唤狗的哨子一嘘,我便忘了母训,起来偷偷地跑了。

  公公缠一块青丝帕,巾角垂在肩上;穿一件家织的毛蓝布长衫,衣角卷在腰上;白角的药带和铁砂包挂在腰间;鸟枪背在肩上,右手挽着一圈竹绒编的火绳。他的脸色是和善的;决不像我那天在圆明园里看见的捕鸟人那凶相。花狗在前面领路,每行一箭远近,它就撒些水在道旁,作记路的暗号,花狗长得很好,身段苗条,前腿开张,耳尖微微向下弯曲。顶灵敏是它的鼻官,能嗅出隔日的兽腥。我们大队人在晨光稀微里进发,有的还在打呵欠,忽然一阵晓风拂过,才清醒了一些。这日草木枯黄了,发出异样的野香;田坎上堆放些稻草,几对蟋蟀在草上爬寻。空中还不见飞鸟,只听猫头鹰在林内“呜呜”。我们经过几处农庄,短篱内透出犬吠与鸡鸣,勤苦的农夫负着犁头牵着牛出来了。我们行了几里路,走进一带平野,两边的山层层合抱,前面是重叠的高岗,清秀中透露着庄严。

  公公在土里寻见了新鲜的兔屎,花狗几忽然嗅得了热臊,—读老的阴平声,是野物经过留下的腥气,—尾巴向上挽圈,公公忙说是兔臊,叫大家分开守口子。说着说着那兔就惊了出来,花狗还没有看见,公公早放了一枪,大家以为是引脉走火,忽听狗叫,才知兔子真出堂了,—猎犬不见野物不会乱叫的。五六只狗死命追去将兔子擒回,放进网带里叫我背着。论功行赏喂了花狗一个生鸡蛋。大家都说这只兔来得太容易了,但都恭维罗二老爷手稳,回回见采。公公的枪法也实在高明,他会用双眼描准,枪尾随着野物移动,百发百中。

  公公笑了笑说:“算不得‘啥子’,这匹山很多老兔,今天大家显一显身手,看那个的枪稳?”我同刘老师在斜坡底下截凸口,他们上山去了。守兔子要定一个目标,枪对正,兔子隔目的地几尺远就开火,它一射来正好碰在子弹上。我们等了许久不闻声响,刘老师道:“等着空事”,叫我守在底下,他自己到右山打野鸡去了。但不久就听得“嚆儿,嚆儿,……兔儿下来啰!”我平日听说兔子衔着人骨会学死鬼“哇哇”地哭,并且,那家伙被人追逼了反会噬人。所以我这时吃惊不小,忙拾得几粒石子在手,念了一道咒:“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令敕”—这是打狗的咒,对野兔怕不生效力。兔儿前足太短下坡难,只见那家伙几滚几滚就下来了,一到底下反蹲在道上,张着尖细的耳朵四下探听。我手中的石子早打完了,没法,放声喊哭起来。兔儿听了,舍却下坡路,不慌不忙从乱草里横起逃了。公公赶下来忙问刘老师怎不开火,我哭着说:“公公,兔儿咬人吗!我害怕!刘……刘老师那边打野鸡去啰。”公公听了有点生气,打发幺爷去喊刘老师回来好生守着口子。我因为害怕,舍了口子,紧跟着公公身边。四五条狗到处猖狂,连兔的去向也不明了。公公呼唤了很久,花狗才肯回来,那几条却跑到隔山去了。许是兔子刚才卖臊,花狗在原地尽转圈子,总拉不出去。等它理出了臊时,它的尾巴又挽的太圆,难道这狡兔还在这儿不成?只见狗的头颈往林里伸缩,一爪篷就把兔子按了出来,那兔隔它很近,它边叫边按,一连几下都扑个空,公公的枪指正了却不敢放—怕“投鼠忌器”。等兔子逃开了几丈,公公的枪力又达不到了。前面是刘四的口子,想来一定逃不脱,那知刘四的枪老是不响,许是这狡兔又卖了臊。花狗追了一整,逢着那四五条狗,一齐乱追乱闯,又迷失了方向。

  翻第三堂可不容易,花狗急地发慌,随着那些狗乱冲,连热臊也理不走。公公才决计把那几条狗唤回,用火绳系着,让花狗独自去翻堂。它理着了臊,转了几个弯,跑到第二匹山上,公公才明白兔子过山了,打出几声“鸣哄”;于是满山都应着“鸣哄,鸣哄”,—这是换防的口令。走到那边山麓,狗尾越挽越圆。过了一根田坎,在田角上将兔子赶出,那兔发慌,跳进了水田里—这许是兔子第一回下水。狗也跟着下去,这时好打又不忍放枪,等它跳上岸,公公一火,打正了,但没有致命。一连翻到第五堂,兔子又带了两枪伤。最后跑到刘老师的口子上,他一响火,兔子应声倒地。一纵一擒,刘老师好将功掩过。后面的狗还远呢,他提起那足足三斤重的老兔子一看,全身是伤,他叹道吃不得了;但公公跑来说:“费了蛮大的力气,将就带回去。”花狗这时气都喘不过来,周身一呼一吸地抽动,舌头红东东的露在口外。今天它头一次翻上了五堂臊,从此就出名了。

  正在这些时候,有人瞧见崖边惊出了一只母鸡,幺爷带黄狗去试试,看雄子飞走了没有。黄狗得了臊,尾巴垂地笔直,忽然从附近的石崖里飞出一只雄鸡,幺爷一枪打偏了,公公的枪又不响,因为他刚才忘了上药。刘四才端正的放了一火,只见那鸡毛篷篷地一栽就落下,幺爷去检了回来,绿英英的羽毛还是尚好的,尾翎有尺来长。

  跟着又围猎了两场,却一无所获。这时太阳当午,大家有些饿了。幺爷将他背着的干牛肉取出,和着冷饭粑吃。石崖下流着清亮的山泉,人和狗都饮了些。用过了午,抽的抽烟,打的打盹,花狗靠着公公,前足伸在地上,头放在足间。这时听到刘老师说:“兔子跑到我的凸口,已经带伤过重,算不得我的功劳。”公公抢着说:“功劳?就是因为你才闹到这时!咳,难重你存心累坏我的狗不成?”这边成哥哥在打趣我,他说:“你真不中用,那有兔子会咬人,只有人会吃兔子的。你就是没有枪,闭着眼睛去捉也行。喜得好没有骇掉魂!不然,你妈又要怪……”我听了怪不好意思,一个人跑到山腰采了些野果和“救命糖”吃,还不觉饱。打枪第一要饿得,第二要等得,第三要跑得,三者缺一,就失掉了资格,我那时当然不够资格哟。

  远处看牛匠高唱山歌,歌声越听越近,冲破了深山的静穆。他唱:“幺姑儿今年十七八哟……柳得儿柳连柳!”他走来向我们说:“郭幺爷后龙山上有根毛狗,时常偷鸡偷鸭。大清早听见它在山下‘汪汪’地叫。……诸位大爷去不去打?”打毛狗顶难,只有公公才打得着。他老人家那天格外欢喜去试试。他把狗带到那边山上,半天寻不着臊,偶尔一点冷臊,又牵不起线。他才把狗唤回,走下山来。后来听说郭幺爷堰塘里的鸭子少了两只,于是大家分好口子,公公让刘老师带狗,自己去截一个紧要的凸口。守毛狗要在斜坡上,人躲起来,枪比正,一见毛狗的头冲上来就开火,因此有时会误伤猎犬。切不要打身子,那真冤枉,因为那家伙带了伤还跑得过几重山。刘老师带了狗到堰塘坎上理得了臊,狗尾拖直,尖端微微弯曲,这显然是狐臊,要是九节狸或虎豹的大臊,狗的尾巴便会夹在两腿中间,现出一种畏惧的样儿。这臊很热,它起初往西走,觉得不对,才折向东方。大步大步走了许久还没有声响,它忽然离了正路,向凤尾草丛里走去,在那里拾得满口的鸭翎,以为隔狐狸很近了;但绕了几圈还拉不出来,又才回到正路去。刘老师不敢放哨,紧紧地尾着它走。它爬上崖腰绕了一会还不见踪影,又顺着崖边走了一程,寻见一个很深的崖洞,狗儿直向洞里嗅,想进又进不去,退出来抬头一望,见那狐已出了洞在山下奔跑。花狗一声“嚆儿”,那野东西跑地更快,它那儿追得上,前面是成哥哥的凸口,成哥哥是新手,打坐火都像缺牙巴咬虱子,打毛狗更难形容了,那知他不懂规矩,像守兔子一样坐在路中,那狐狸一见他的身影就折奔南路。不久公公的枪响了,几条狗才追上,这显然是它已经带伤。但追了很远,终于失去了。打毛狗不能翻堂,除非是它带了伤。短尾巴狗跑得顶快,在湾里又将野狐赶出来。这回许是它受创过重,跑不得了。不容它狐疑,只好偷回来进原洞逃生,那知会转到刘四的凸口上又中了弹。短尾巴狗赶上去,死死地含着它的颈子,刘四怕撕坏了狐皮,急忙招呼狗,擒着狐狸。公公见了喜地连口都合不拢来,他道:“这件狐裘做得成啰,可惜不曾交冬,怕会脱毛呢。”垂死的狐狸还在地上“丝丝”地呻唤,耳朵短,脚也短,眼睛小的不成比例,但很发亮,全身是赭黄,正像凋零的颜色,尾毛更黄得好,它的样儿大体讲来像家狗不是?无怪有时猎犬见了还当是同伴呢,成哥哥告诉我:“狐狸成精会变女人,《聊斋》上的‘龙门阵’不算;有一回一个打枪客在这儿赶狐狸,他跑到凸口上不见了野物,却逢见一个很乖态的女人在这儿憩气,她对他说,刚才有一条毛狗在她面前跑过,那知这位猎人往前面跑去,回头却不见了女人。他断定那妖精就是狐狸。这个凸口就变成了狐狸凸,特别修了一座土地菩萨来镇压这妖精。”哦,狐狸会变女人,为何又将它打死?留来做猎人的艳遇岂不是好?

  大家又打了几场,一直打到日落,才满载而归,在归途上余兴未尽,刘四夸他的枪好。很巧,我们走过一林楠木树,树上归来很多斑鸠,大家商量去赛枪。打斑鸠枪力要好,因为那鸟太灵敏,每每枪力还达不到时,它们便飞去了。我们当中只有三柄好枪,定了余表叔和二刘去打,余表叔那天顶不中用,这时才有用武之地。他们三人插进林中,这回许是快近黄昏,斑鸠不曾惊动。余表叔同刘老师打坐火,刘四打飞火,结果打得了五只,但刘四的飞火却打飞了,这五只斑鸠腌出来就是山珍。

  回到家中,全家都很欢喜,只有娘骂了我一声“鬼囝囝”。大家帮忙将兔皮剥下,宰成碎块用香油炸得酥酥的,加上花椒,黄酒,白糖一类的香料,这味道真鲜,决不像家兔的腥怪,父亲又叫“长年”酤来了一罐烧酒,大家醉醺醺地在席上重温当天的功课,评来评去,还是恭维罗二老爷的枪术老练,吃兔肉得小心铁砂;那只老兔带砂过多,只有两只腿免强可吃。几只猎犬在桌下抢骨头,甚至争打起来,还劳主人给它们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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